伍十肆

微博同名lof

[CR社]《问道》卫聂/卷伍陆

古架/前朝权术争斗
卫聂吧提前更新中。


〔卷伍〕

礼部的笔试进行到第二轮,再下一轮就是殿试,这时突然传出笔试推后的消息——帝师盖聂插手礼部,笔试内容由盖聂与上三卿之一,执管礼、户两部的颜路商讨后再继续进行。盖聂对帝师府的门童吩咐下去,张良来访,闭门不见;颜路来访,引入内室。

盖聂的身上披着一层薄薄的袍衣,灯芯快要断了,室内的火光越发昏暗。盖聂罢了手中细长的墨笔,合拢了那本改了又改的册子。他与张良的论战已持续了半月,昨日张良再下一城,卫庄的罪状与功德,科举的优劣,两人用笔墨战得平分秋色。但无论结果如何,百姓也好,八派学子也好,已不再关注前些时日三位上卿所参的十本奏折的内容。只要能转移视线,他就已经赢了。张良万事都耐得住性子,唯独忍不过盖聂以学术为饵,引他上钩。明知只要接招就会给自己落下圈套,还是不会退缩。盖聂与张良在数年以前是同僚,有过一些交情,盖聂知道这几乎是张良这个看似洒脱不羁的人的唯一的弱点所在。

盖聂这招棋,黑子吃的是自己的名声,掌心一反,护的是卫庄。

多年以前盖聂也是个专注学术的学子,做不出将学术拿去当权术争斗的筹码的事。如今走到这一步棋,盖聂已经乏极,他厌恶自己的棋风,偏偏又只能这样,他才能逼迫对方投子认输。在等待颜路的空档里盖聂撑着头思索着卫庄手中的牌,思来想去,才发觉卫庄在前朝几乎是孤立无援的。

这就是问题所在。也是卫庄与历史上的那些权臣很大的不同之处。历朝历代的权臣当政时,满朝文武都是他的党羽;卫庄当政,没有人看出他在拉帮结派,反而朝中重臣似乎个个都在和他作对。

盖聂左思右想都是无解,这时门外传来了端木蓉的声音:“颜路来了,已经走到正厅了。”

“那告诉他,我在这里等他。”

门外的声音灭了,过了一会儿,又轻轻地燃了起来:“颜路与张良一样难应付,你想好说辞了么?”

“还没有。”盖聂实话实说,“有一些思路,但没有完全的把握。”

大致的思路是,以张良,克颜路。

端木蓉推门进来,给蜡烛剪好烛芯,又添了一盏烛灯。整个内室明亮之后,她说:“我煎了一副药,是治旧疾化淤血的,你给卫庄带去。”

“你……”淡定如盖聂,都不免惊讶。

“没有毒。”

“我记得你说过,你——”

“我是说过。”端木蓉垂下眼帘,又抬起来。她不想让他人帮她回忆她说过的话,即便是盖聂,“可是我说过有什么用呢?月儿在异国他乡受苦,我毒死他,月儿就能回来了么?我学的是医术,是救人之法,不是害人。”

端木蓉离开后,随后进来的自然是颜路。盖聂起身行礼,颜路躬身回礼。颜路照旧挂着一张温润和煦的面容,让人猜不透他的所想。颜路命随从带来了一只棋盘,一盒棋子。颜路轻轻推开棋盒的盖子,一旁的侍从已经将棋盘在桌上放好,四角也摆放完整。盖聂见颜路根本未曾给他婉拒的机会,只得选了黑子,顺势说:“早听闻三卿棋艺冠绝天郢,能与颜大人对弈,是盖聂之幸。”

“盖大人谬赞了。”颜路淡淡地笑,“三卿之中,只有范公的棋艺可以真正称得上冠绝天郢。当然,子房对棋艺也是精通,唯有我,只是略懂。”

“颜公是客,还请颜公先手。”

颜路托袖,伸出纤长的五指,两指向前一点,是为让手礼:“客随主便,盖大人先手。”

盖聂不再谦让,落下棋面上的第五子。


卫庄从龙鸾殿内惊醒,似乎有雪花似的东西从房梁之上落了下来。卫庄伸手去接,是一片羽毛。“你来了,白凤。”

“大人。”男人的声音凉得像一场薄雪,他从倒挂的房梁上翻身下来,落地的时候没有一点声响,“流沙已经集结完毕,随时可以护送张良离开天郢。”

“再等……”卫庄顿了顿,改口道,“不用等了。即刻出发。”

“是。”白凤颔首,向上看了一眼屋梁,数了数横纵共九股。百姓一股,百户三股,千户五股,世家七股,王梁八股,帝梁九股。这是帝王才有资格入住的宫殿。“……僭越了。”

卫庄抬眼,只是一个眼神,就让白凤感觉浑身投入了冰封的湖面之下,骄傲如他也只得微微低头,缄口不言。卫庄看似随意地开口:“我记得我教过你,刺客的「三不」是什么。”

“不听,不看,不妄言。”白凤回答,看似风轻云淡,实则冷汗湿了脊背。

“嚼舌根的都是拿绣春刀〔*1〕的人,你跟他们不一样。”卫庄挥袖道:“去做你该做的事。”

“知道。”

[*1]:代指东西厂及锦衣卫

盖聂与颜路的棋局已到关键的几子,棋面错综复杂,两人吃子的数量不相上下。盖聂万万没有料到,他以张良克颜路,颜路以卫庄克他自己。颜路文笔卓然,口才也丝毫不亚于张良。他们的阵营需要盖聂,也知道盖聂现在的处境。

见盖聂久久没有落子,颜路轻声细语地说:“我们的目的都是扶持新帝,本不必两相为难。”

“颜兄,你还是把丞相想得太简单了。”漆黑的棋子被两指摩擦着,终于落了上四六的棋线,“我们都是做师哥的,你必定也不想看到自己的师弟受到半分伤害。”

“卫庄他——”颜路倏然起身,平日里温润如玉的谦谦君子在此刻皱紧那对好看的眉,少了份雅致多了份凌厉,“他要动子房?”

“颜先生还是继续落子吧。”盖聂示意颜路坐下,见颜路站在那里一动不动,只得无奈地回答,“前些日子我与卫庄谈了整夜,颜先生与张良先生,我只能保一个。”

“所以你选择了我?为什么。”颜路抖动着双肩,手上的白棋松了,随意地掉落在棋盘上,“他会怎样对待子房?又是诛灭九族?”

“我一直很奇怪一件事,你们上三卿三位大人为何同时弹劾卫庄,不提范公,你与张良都是韬光养晦的好手,怎会沉不住气。”盖聂跳过了颜路接二连三的疑问,“我想你们背后还有人,那个人在拿你们当剑使,让卫庄伤筋动骨;再拿卫庄当剑使,把你们连根拔起。好一个作壁上观,一台戏,同时拔了两只剑。”

颜路已经无心去听盖聂的分析,浑身的血液都快要凝固。“我只问你,怎样才能保住子房?”

“告诉我,那个人是谁。”

"然后卫庄就能放过子房了么?”

“只要你们两位上卿不再为难他。”参奏之事的确太过轻率了,也许是三卿也没想到满朝风雨流言之时盖聂会站出来拉卫庄一把,否则此刻,卫庄恐怕已经失了民心,“卫庄一定会把力气用到该对付的人的身上去。”

"是赵高。”颜路几乎没有犹豫。

"竟然是他。”一个宦官搅动了整个前朝,盖聂感到不可思议,“那你们为什么要受他的撺掇?”

“赵高说,他已经找到了卫庄杀害先帝的确切证据。待卫庄民心大失,他就会昭告天下,那时先帝旧部的神策军自会攻入天郢,杀掉逆贼,拥护新帝。”颜路的神色稍稍和缓,只要子房能无碍,他便无所畏惧,“我们三卿都追随先帝多年,听闻先帝驾崩是卫庄主使,便中了赵高的计。”

盖聂微微皱眉,“可是如今时隔一月,赵高并没有昭告天下。”

"因为他根本就没有证据。”颜路深深吐出一口气,眉眼的弧度因自嘲的笑而微微弯曲,“是我们太心急了。我们怀疑卫庄许久,苦于没有证据。赵高因人施计,待我们发现不对时,奏本已参上去,收不回来了。”

"你放心,我这就去宫城面见卫庄。以后的日子,你们要小心赵高。”盖聂看了一眼棋盘,颜路失神时落下的白子正封了盖聂黑子的路,“颜公刚才落得好子,平七八,是盖某输了。”


白凤前脚刚走,盖聂后脚就进了大殿。

"颜路说了,是赵高。”盖聂脱口而出,与颜路对持许久,此刻他身心俱疲,只想兑现给颜路的承诺,保住张良的安危,“你放过张良。”

见卫庄没有搭话,盖聂不禁有些急切,“张良如何了?”

卫庄不紧不慢合拢手中的奏折:“我让流沙接他走了。”

“你——!”盖聂气结,几步踏上台阶冲上殿上与卫庄对峙,声色不但没有因为愤怒而拔高,反而是深沉得可怕,“你出尔反尔。”

“我记得只答应过你,如果你能带回我想要的消息,我就留下三卿的命。”卫庄没有一丝慌乱,也不回避盖聂的眼神,任盖聂喘出的气扑在自己的鼻梁上,“张良还有用处,比范增和颜路都有用得多,我会留着他。”

“你要把他带去哪里?囚禁起来、还是折磨得死去活来?”盖聂撑着桌面的双手在抖动,直到自己也无法控制,将眼前叠得整整齐齐的奏折一齐推倒。一声巨响之后,黄面白页的奏折散了一地。盖聂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,不仅仅是因为担忧张良,更是觉得自己对颜路是万分愧疚,“你让我怎么去跟颜路交代!”

面对盖聂的行为,卫庄竟然轻笑,“师哥,与我同行,就要甘愿被染黑。只有习惯了黑暗,才能看见黑暗中的一切事物。”

“你没有资格叫我师哥。”盖聂拔剑,寒光凛冽抵上卫庄的喉结,“鬼谷没有你这样卑鄙的弟子。”

卫庄大笑出声,渊虹刺破了他的皮肤,流出了鲜血,他毫不在意。手中随意抓过一本奏折,比在盖聂眼前,“你好生看看,他们都是怎么看我的。卑鄙?这个词比他们加于我身上的,轻了千倍万倍。”

有液体在盖聂的眼眶中打转,但是作为男人,他不会轻易流泪。盖聂扬起头,深深吸吐胸肺之中的空气,握住渊虹的右手紧了又松。星野交错,数年以前,是卫庄一手促成高月作为政治工具,被送往大炎成为天郢臣服的人质。卫庄的手段的确阻止了一场战争的爆发,更让他从此走上前朝政坛的中心。然而当盖聂在城门送别,看见端木蓉与高月声嘶力竭的哭喊时,他在回宫的路上对自己的师弟拔了剑。

数年前做不到的事,他现在还是做不到。

盖聂收了鞘,垂眸低声说:“小庄,这是我最后一次这样叫你。你不必再拿天明来要挟我,如果他死,我拼了命,都不会让你活。”



〔卷陆〕

端木蓉看向半透的窗纸,心想府邸也该修整一番了,帝师府都块承不住从西北边境压来的暴雨。端木蓉挑了把素色的漆油纸伞,半跪着将灯芯挑灭,循着长廊穿过门厅去往府门。门童早已熟睡,端木蓉也不便打扰这年轻人,把伞搭在一边的墙边,双手抬高了插梢。门外的暴雨越过飞檐铺在她的眉睫上,她弯腰拾起伞柄,撑了几次都没能撑开。

“打不开就算了吧。”盖聂跨入门栏,轻声说,“是该上点油了。”

盖聂低头看她,几缕黑发湿漉漉地贴着两侧的颧骨,还有几缕夹在耳廓之后。端木蓉在等近在咫尺的男人为她整理凌乱的发,不过她没有等到。端木蓉挂着惯有的疏离的面容伸手去把头发理好了,见盖聂还是淡淡地望着她,主动说:“今天是初七,我是打算出门去看看月儿的信到了没有。”

“既然雨下得这么大,就不去了吧。”今日固然是初七,不过盖聂知道端木蓉不至于忘记未时的驿站是关闭的。盖聂没有戳破,正如端木蓉永远不会戳穿他一样。

端木蓉回应说好啊,不去了。转了身就往长廊走去。夜深了,她是该好好睡个安稳觉。端木蓉抚上长廊的廊柱,回头看盖聂还在身后跟着,提了一句:“你明天就把药送去,再放上几天,药效就不好了。”

“灯都熄了,这段路黑,我送你过去。”盖聂没有回应端木蓉的问题,又自顾自地向前走了几步。

“盖聂——”端木蓉喊完这声就犹豫了。她不该再去向盖聂刨根问底前朝的事,她是个医师,同时也只是个女人。盖聂不愿告诉她太多,也是保护她的另一种方式。所以端木蓉把原本想问的话换掉了,“我的药,真的没有毒。”

“我知道。”盖聂没有转过头来,但是端木蓉察觉到了盖聂声线中的喑哑。有点像一把锈了的剑,明明已经锈透了,却偏偏死活要拔出来不可。“不过也已经没有用处了。”


张良的目光穿过层层雨幕,循着西莽山南望去,入夜的天郢唯有宫城与东北角的夜市是亮着的,而东南的剑阁阁顶常年燃着火把,每隔两个时辰就有打更人来更换,似南江上的一颗珍珠。一旁的紫发男人算不上十分有耐心的人,要不是卫庄叮嘱过此人极为重要,他早就绑了这人上路。白凤问:“张良先生,我们该启程了。”

张良听闻白凤的催促,终于调转了马头。视野一换,俨然又是另一番天地。山麓以北是平坦开阔的草原,一望无际,在黑暗中倒也看不清有些什么景物,但张良知道,等曦光上了山头,映照出绿草的鲜嫩,天空的澄净,亦是美得震撼。

“我们要在天亮之前穿越这片草原。”白凤的意思已经很明显,并且带着浓浓的质疑,“先生大可以在路上思考说辞。”

“我知道。这些细节,卫庄曾给我说过。”雨滴砸在张良头顶的外袍上,又顺着帽檐滚上他的皮肤。张良轻叹,“只是想到这路不知是否还有归途,就不禁想再多看天郢几眼。”

白凤不屑地,“这皇城到底有什么好?”

“或许在你眼中,这皇城深藏了种种权术争斗,连雨都浑浊不堪,”张良轻笑,夹了马肚,眼神直视前方一望无际的黑暗,斜雨打湿了他俊逸的面容,“但这就是大郢的心脏啊,我生为大郢的人,也愿有人能将我的血与骨深埋在城墙之下,为来年天郢四月的花海作肥。卫庄他,也是一样。”


“你看看今年的礼部出的题目,分明是想让你殿试的时候下不来台。”赤练将誊抄好的题卷平方在卫庄的书桌上。卫庄没有停下手中的笔,至于题卷他已经看过了。张良之事让卫庄与盖聂的矛盾深得几乎无法回头,盖聂会反戈一击这一点,卫庄早已有了心理准备。只是当他看见题卷时,仍旧控制不住胸中气流股股翻腾如浪涌。

——《论丞相何罪之有》。

礼部的二轮考卷由颜路审阅,卫庄无权干涉。然而掌控殿试堂的,是丞相卫庄。要想通过礼部这一关,就必须要应了颜路的意思,狠狠地抨击卫庄的罪孽;可总不能只顾礼部,到了殿试上,卫庄将二轮的题卷抽出来与考生对峙,也是中榜无望的,还可能遭受牢狱之灾。

“你是女人,就该好好地在后庭呆着。”见赤练不肯离开,卫庄顺着毛笔的笔尖,连眼都没有抬一下,“前朝的事,与你无关。”

“四书五经我早已烂熟于心,至于《女则》更是誊抄了千百遍。朝堂之上的事我或许看不透彻,这科举的题卷摆明了是针对你。”赤练反驳道,“你为什么不像对付张良一样对颜路,反而是听之任之?难道就因为……这题卷的出题人中,还有——”

“你的话太多了。”卫庄罢笔,抬起头来。

赤练的神情收敛了些许,退下了殿台。望着高高在上的卫庄,赤练无可奈何地:“卫庄大人,你一忍再忍,不怕有朝一日,输在那个男人的手上么?”

卫庄对着白纸黑字的题目沉默了半晌,缓缓答道:“如果能,那已经是我与他最好的结局。”


[未完待续。]

评论(1)

热度(23)

  1. 共3人收藏了此文字
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